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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約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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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完術後,夕瑤便告知夙汐她以時光之術為夙汐拖延了一日,一日之後,夙汐便會陷入長眠,沈睡百年。

夕瑤隨後將夙汐與紫英送往了人界。

或許是分了一半神力給夙汐,抑或是使用神力過多,夙汐和紫英返回人界的時候,青鸞峰上卻已是一派草木雕零寒風蕭瑟之景。

——他們走時,青鸞峰還是蒼翠欲滴生機盎然的夏日。

“離我們走後,過了多久?”

夙汐望了一眼,陰霾天穹,而後極目遠眺。視野不見流雲,只見連綿的白霧,將層巒疊嶂盡數遮於其間,只留出一鱗半爪影影綽綽。

紫英算了算,蹙眉答道:“應是離我們走時,三年之後。”

夙汐訝異:“已過去三年?這三年你突然不在天墉,長老那邊……”

“無妨,此時陵越應已繼任掌門一職。紫英曾與涵素真人說過,若陵越接任掌門,我不會再居於執劍長老之位,亦不會再留天墉。”紫英看向夙汐,輕輕開口道:“待之後師叔醒來,師叔想去何處,紫英便去何處。”

——我與你一起。

夙汐彎了彎唇角,陡然對紫英展顏:“好。”驀地,她又失笑:“把天墉的執劍長老拐走,那些弟子知道了不把我揍死才怪……”

“師叔。”紫英緩緩搖了搖頭,話語帶了絲無奈:“不可胡說。”

“哪裏胡說?”夙汐吐了吐舌頭,跳開兩步,笑得不懷好意地看向紫英:“英明神武的師尊大人,我哪裏胡說了?芙苓當年被仰慕師尊的弟子堵路的時候,師尊大人貌似也在芙苓背後看到過吧?”

紫英瞳中掠過一抹無可奈何:“師叔……”

“嗯嗯。”夙汐忍住笑,她突然又想到些什麽。窸窸窣窣從袖中拿出一個劍柄來,夙汐輕輕彈了彈殘破劍柄,小聲道:“搖光?小破劍?二貨小破劍?”

“壞主銀泥才是二貨小破劍泥全家都是二貨小破劍!”

雙平髻的清麗少女張牙舞爪地出現在了夙汐面前,夙汐退開一步晃過搖光的一拳,站在了紫英身邊。小二貨對紫英似乎有所忌憚,沒有追上前去。她抱胸,撅嘴,一副不高興的樣子:“壞主銀,窩還有五年就化形啦,泥現在找窩出來幹神馬?”

剛想問搖光什麽時候能化形的夙汐笑了一笑:“五年?那好,小破劍,你家壞主人要睡個百把年才會醒,我希望你能離開我身邊,去其它地方做你想做的事。”

搖光臉色驀地一白:“主銀泥不要窩了嗎?”說著說著,搖光小姑娘突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:“主銀泥不要窩了嗎?”

“哎小二貨你哭什麽?”

“窩才不是二貨!”

夙汐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,她走到搖光身邊,正色:“誰不要你了?”

“嗚嗚!是壞主銀說的,壞主銀不要窩了!”

“……我只是叫你在我睡著的這一段時間出去玩兩圈而已。”

“真的?”搖光擦了擦眼淚,猶猶豫豫地看向夙汐。

“還煮的呢!”夙汐伸手敲了一記搖光的額頭,後者呲牙咧嘴群魔亂舞想要反抗,卻被夙汐鎮壓了下去:“你要是想離開,我就讓紫英重鑄了劍給你,你就帶著你自個的本體下山吧。”她白了搖光一眼,又望向紫英:“紫英,可以嗎?”

紫英目光柔和,微微頷首。

“吐艷!!!窩才不要這朵白花花給窩鑄劍!!!!窩要主銀給窩鑄!!!”

“……紫英鑄劍之術早已臻於至境,比我不知道高出多少,你還嫌棄人家,存心作死?”

“不管不管窩就要主銀!!”

面對開始打滾撒潑的搖光,夙汐默默地扶上了額。

“好好好,你給我先閉嘴……等我醒來後給你這個二貨打一把劍,然後你帶著那把劍想走就走別在我耳邊嗡個沒完啦!”

“嚶嚶嚶壞主銀又要趕搖光走!”搖光突然伸手一抹眼淚,狠狠瞪了夙汐一眼:“魚唇滴中原人!泥一手交劍,窩一手走、走銀!錢貨兩訖!泥當年不是想和紅玉姐姐百合?哼窩這次下山就去找紅玉姐姐!窩、窩要把紅玉姐姐嫖到手!”

夙汐:……

夙汐面無表情地攥住搖光後衣襟,然後把她一秒甩回劍柄裏:“乖,你還是好好呆在裏面修煉吧!”

“壞主銀泥等著瞧!窩一定要嫖到紅玉姐——”

夙汐一臉鐵青地掐斷了與搖光的神識聯系,然後把劍柄拋給了紫英:“小紫花,你幫我收著……”

——她這把破劍病的不輕啊啊啊啊啊啊!!

看夙汐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,紫英雖是不解,還是依言收好搖光劍柄,半晌,他遲疑道:“師叔?”

“沒事的小紫花小破劍要尋找自己的幸福去了紅玉我對不起你……”

“?”

夙汐擺了擺手,臉上盡是“別問我實在難以啟齒”的沈痛,紫英知道大概是搖光說了什麽讓夙汐無言以對的話,眼中劃過一絲笑意,便不再多問。

兩人之後禦劍飛離青鸞峰,到了天墉城前。已至冬日,青銅門上覆上了一層薄霜,看上去更為肅冷。

夙汐提著衣擺,踏上臺階,她回首看向身後的紫英,平靜道:“起初來天墉的時候,我想著就當個雜役弟子,遠遠看你幾眼,看看你過得好不好,之後再找個地方等死,這一世也就完了。”

見紫英眉峰緊蹙,神色也變得肅然起來,夙汐不禁莞爾:“笨蛋,別露出那樣的表情啊……這次我再也不會那樣了。紫英,你信我麽?”

“……嗯。”紫英衣袂帶風,一步一步走到夙汐身側。

“我真是問的有些蠢。你……何時會不信我?”夙汐眼眸低垂,她閉了閉眼,而後擡眸又道:“我們先去天見見陵越,我沈睡的事,之後——”

夙汐突然沒辦法再說下去。

——她又要讓他等上百年。

“我們去見陵越吧。”夙汐故作輕快地道,她牽起紫英的手,一點一點登上臺階,向大門走去。

結果她在青銅大門前看到了熟悉的人。

“茯、茯苓糕?!執……執劍長老……”

跪在門口的男子瞪大眼睛看向夙汐紫英,夙汐錯愕:“陵端?你怎麽在這?”

——跪在門前的,正是陵端。

“還不是你說什麽跪幾天師父就會——”陵端閉了嘴,扭頭看向一邊,突然記起什麽,他猶猶豫豫地轉過頭,戰戰兢兢地看向夙汐和紫英交握的手,瞪大眼開始結巴:“你你你你和長老——”

“如何?”

紫英的話音冷清,陵端哆嗦了一下,連聲喏喏:“無事、無事……”

夙汐笑著拉了拉紫英的手,她突然想起了她對陵端所說的“你要是還想回天墉,就過些日子再回來然後在天墉大門口跪上十天半個月,或許戒律長老會回心轉意也說不定”的話來。夙汐俯□,朝陵端一笑:“還是想回天墉?”

紫英眼眸微轉,看了陵端一眼。

“管你啥事。”陵端扭頭:“你和我說的什麽破商會,那裏面的那群青蛙、不,龍簡直——”

他突然打了個寒噤,怎麽也不肯多說半句了。

夙汐“噗”一下笑了起來:看樣子小龍們一定是好好調|教了一番端哥,不然端哥怎麽會被嚇成這樣~

陵端被夙汐的大笑氣得發抖,夙汐剛想再調侃陵端幾句,天墉的大門突然一下打開,紫衣的女子拿著什麽東西竄了出來,她看到夙汐和紫英驀地一驚:“執、執劍長老!您回來了?”

紫英掃了一眼女子,並不答話,夙汐則是笑道:“芙~靨~師~妹~”

芙靨狠狠瞪了夙汐一眼,夙汐也不惱,只是笑瞇瞇看著芙靨。芙靨拿夙汐沒轍,她又瞪了眼夙汐,而後向紫英恭敬行禮道:“長老,現在陵越師兄已繼任掌門之位,掌門師兄曾言,若長老回來,便恭請長老屈尊前去臨天閣。”

紫英頷首,表示自己已經明曉,芙靨松了口氣,而後眼眸瞬間凝固在夙汐和紫英相疊的衣袖上。

她眼中盡是駭然,接著化為遲疑,最後轉為了咬牙切齒。她看向夙汐,磨牙:“你個死……”像是顧忌紫英在場,芙靨趕緊捂住嘴,過了許久,她才聲如蚊吶的咕噥:“近水樓臺先得月,近水樓臺先得月?哼!”

“芙靨師妹還有事麽?如果沒事,我和師尊就去見師兄了~”

“無事!”

無視了芙靨的瞪視,夙汐笑嘻嘻地拉著紫英的手走進了門中,她依稀還能聽到身後“別跪了你跪了都五天了還是死心吧再跪長老也不會見你的”、“啊啊芙靨吃的在哪裏?”、“吃吃吃吃死你!我警告你,你不許把今天執劍長老和芙苓的事給我亂說!聽到沒有?!”的對話聲。

夙汐失笑:“聽到他們的話沒有?”

紫英若有所思:“迷途知返,倒是紫英小覷了陵端。”

夙汐大笑:“你怎知他不是受不了山下生活才跑回天墉來?”

“被廢去道術,雖又修數年,到底根基淺薄,能至天墉已是不易。昆侖清寒,已跪五日,可見其誠心。”紫英的話音中蘊含著淡淡讚許。

“他總歸不算是無可救藥,是不是?”

“嗯。”

“戒律長老早些回心轉意就好了。”夙汐噗嗤一笑:“讓陵端自己去折騰去。自己犯下的錯,就要自己承擔。”

“正是如此。”紫英淡聲。

兩人踏上階梯,穿過大半天墉,周圍的弟子見到紫英歸來都恭恭敬敬地行禮,同時也驚疑不定地在夙汐和紫英兩人間來回打量。

“你看那群人的表情,居然還有人跟在我們後面……”夙汐看了眼猥瑣地跟在她與紫英身後的人,頓時哭笑不得起來,紫英握緊夙汐的手,面色清淡如水,話語卻是不容置疑:“無礙。無事。”

“你呀……”

夙汐輕嘆了一聲,唇角卻是微微翹起。

——她還是繼續厚臉皮吧。

……

夙汐與紫英見到了陵越。

冷峻青年身著深紫衣袍,衣襟袖口處繡著繁覆紋路,端重大氣,青玉扣從他肩上一路扣下,腰系翠冷玉佩。青年已不再是青澀時模樣,看上去冷靜穩重,身帶泱泱風範。

紫英與陵越說了幾句天墉之上的事物,只是夙汐問起屠蘇有無回來,陵越卻是沈眸不語。

夙汐心下了然,沒再多說什麽。

——三年之約,屠蘇終是沒法如期而至。

大致一炷香的功夫後,夙汐與紫英便要離去,立在門前,陵越突然喚了一句“師尊”。夙汐轉臉看向陵越,見陵越也望向自己,一向沈穩的瞳眸中破天荒淌過疑慮,夙汐緩緩移下眸,看向她與紫英掩在袖袍下交握的手,她輕輕眨眼:“陵越,你該叫我太師叔的。”

“?”

見陵越滿臉震驚,夙汐看了眼些許疑惑、卻依舊蹙眉等她決斷的紫英,她抿唇一笑,繼續說道:“我是渡魂再生,我在百年前,是你師尊的師叔。”

“……”

陵越突然明白了一些事。

為什麽他的師妹會住進師尊諱莫如深的那間竹屋,為什麽他的師妹身著與師尊一般的藍衣,為什麽他的師妹早早的就得了師尊授劍。

他看到那個少女收起平日的頑皮神色,認真說道:“我是他的師叔,我與他……現在如你所見。若有錯,罪在我,不在他。逆了輩分倫理罪無可赦的是我,不是他。”

他看到他的師尊聞言驀地一甩長袖,怒言“胡鬧”,又像極氣,他廣袖一蕩,斬釘截鐵地又說了句“胡言亂語”,他的師妹眉目含笑,細聲軟語地安撫起師尊來。幾句後,她輕扯了扯師尊的衣袖,接著歪頭朝他溫和一笑,然後,他便看著那兩人轉身離開,逐漸消失在他的視野當中。

陵越驀地想起了芙蕖的話。

——無論怎樣,他依舊是他師尊,她依舊是他師妹。

他的眸光一黯。

——只是往後天墉,也許再難出現……那在天墉之上、獨一無二的……兩道藍色身影了。



夙汐回到劍塔浮島的第一件事,就是揮手布下結界,將鬼鬼祟祟尾隨在他們身後的一幹弟子掃出視線之外。不提外面的弟子如何一番鬼哭狼嚎,夙汐則半是好氣半是好笑地對紫英道:“以為我們發現不了?!那群家夥簡直膽大包天!”

——為了看八卦連前執劍長老的怒氣都不顧了,她該說這群家夥勇氣可嘉嗎?

“如此放肆!”紫英眼眸似乎結上一層冰霜:“陵越太過懈怠!”

夙汐“噗”地笑了出來:“別生氣,他才繼任沒多久呢。”

“……”紫英轉臉,半晌,輕輕應了一聲。

夙汐想了想,微笑:“要是還生氣,就揍他一頓吧~”

“師叔!”

夙汐跳了兩步,她走在紫英身前,負手又倒退了幾步,而後朝紫英黠然一笑:“還是舍不得對不對?”

“當真胡鬧。”

“好,是我胡鬧~”夙汐立在蒼松下,側首凝視著天邊雲海起浮,嘴角揚起微小弧度。

她不說話,紫英也不說話,周圍安靜的只能聽到風聲。

“師叔。”紫英突然喚她。夙汐歪頭看向紫英,見紫英面上劃過一絲遲疑,而後開口,像是道出了許久的疑惑:“師叔,玄霄師叔和雲前輩兩人……”

夙汐瞬間便明白紫英想問些什麽,她咳了一聲,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:“他們曾經是一對戀人。”怕紫英聽不明白,夙汐又小聲補充道:“那個,他們以前是斷袖。紫英會覺得……這樣很奇怪麽?”

“……”紫英神色未變:“天河……”

“天河是天青師兄兄長的孩子,因為天河父母雙雙故去,所以師兄便抱養了天河。”夙汐解釋完畢,她望向紫英,卻見紫英微微移開眼眸,道:“我原以為,師叔曾喜——”

夙汐一怔。

須臾,她走上前去,望向紫英的雙眼,臉上卻帶了份笑意:“怎麽?你原以為,師叔曾經喜歡過他們中的一人?”

“……”

見紫英抿唇不語,連視線也避開不與她相接,夙汐內心湧起哭笑不得的情緒——難道他真的一直以為……?

突然湧起的竊喜幾乎將她心房淹沒,她歪頭瞅向紫英,故作鎮定道:“小紫花,你是不是吃過那兩個人的醋?”

“……”

“是不是?”

“……”

“是不是?”

“……”

任憑夙汐怎麽詢問,紫英都不肯吐露半句,夙汐伸手挽住紫英的胳膊。這個時候不能看他,不然那朵花不知又要別扭到什麽時候去。於是她便把臉貼在紫英手臂上,埋臉悶笑。

——這朵花,還真的……

心裏滿滿都是柔意,夙汐低了眸,輕聲道:“傻花,怎麽可能啊。我所愛的,從頭到尾只有一人。夙汐所愛,只有慕容紫英,僅此而已。”

“……”

靜默半晌,夙汐耳畔響起了紫英極輕的聲音:“師叔。”

“?”

“若師叔醒來,之後,師叔……可願,嫁於紫英?”

夙汐陡然瞪大眼,她猝然擡眸看向身側之人,那人耳尖微微泛紅,卻同樣凝視她,未曾移開眼睛。他的眸光澄澈淡然,又含著滿滿堅定。那樣的堅定,她曾在他眼中看過無數次。

——他說,要她嫁給他。

夙汐垂下眼眸。她盯著地面,似乎想盯出朵花來。過了許久,她才喃喃:“小紫花,我……”又抿了抿唇,夙汐目光亂閃:“要嫁、要嫁也不是我嫁你,應該是你嫁我才對……”

“好。”

輕輕的應允聲傳來,夙汐遽然楞在了原地。面上陡然燒了起來,那樣的燙,燙到連她都似乎無法呼吸。夙汐慌亂眨眼,須臾轉臉又看向地上,她小聲開口,話音輕的幾乎聽不清:“還是……還是我嫁你吧……”

“好。”

又是一聲應允,夙汐臉上的赤赧瞬間擴散到了後脖頸,她微微擡袖,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了下去,她側過臉:“說你是笨蛋你也說好,要你嫁給我你也說好,小紫花,你……真傻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那句應允依舊傳入耳畔,她突然一下抱住了他。

“師叔……?”

將臉貼在那人溫熱的脖頸上,夙汐喃喃,語調卻是哽咽:“你這朵傻花,你這朵大傻花……”

——全心全意地信任我,又那樣地縱容我。

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笨蛋,簡直笨得無可救藥。

“你曾在蓬萊說過我是你妻子,現在來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你,你說我會不會答應?你叫我怎樣……才會不答應你?”

夙汐極快地答道,紫英眸光微閃,似乎有些無措:“師叔,紫英——”

“小紫花,下雪了!”

少女的驚呼打斷了他未盡的話語,她抱著他的手陡然放下,又旋即與他的右手十指相扣,那人攤開左手,晶瑩的六瓣冰花在她手中綻放,而後化為水滴。他註視著神色驚喜的她些許時候,再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前方——

零落翩躚的雪如同纖細的梨花瓣,山風吹過,仿佛漫天梨花在半空盤旋,又仿佛點點寒星,在凜冽天宇中閃爍變幻。雲綴在靛藍長空之上,間或被風吹散聚攏。遠處的山川被籠在雲霧之中,又被飄雪遮掩,此時便連一鱗半爪也瞧不清楚了。

青松被覆上一層淺淺霜白,而後積雪越來越多,瘦弱的枝椏發出一聲脆響,從半空陡然落下,而後被風卷向遠方。

兩人的衣裳長發在寒風中飛舞,夙汐擡眸望向紫英,雪沾到他的發絲眉睫之上,化為清冷水澤。夙汐輕輕放開紫英的手,她微微踮起腳尖,為他拭去發白雪。

“這一次踮起腳總算擦得到了~我可也有長高啊~”

夙汐邊為紫英拂去雪水,邊正兒八經地說著。紫英眼眸不再清冷,絲絲溫和在他眼中漾起漣漪。紫英伸出手,亦為面前的人拭去發上飄雪,他的神色認真而專註,似乎在做什麽極其重要的事一般。

夙汐的手輕輕拂過他的眉眼、鼻梁,最後停留在他的面頰之上。動作不知何時停下,時間不知何時停止,兩人的眼眸中,只倒映出彼此的影子。

“……”

不知是誰先上前,亦不知是誰的唇先碰觸誰,唇齒的交融只是一瞬,卻仿佛過了萬載,她凝視著他的眼睛,他的視線亦未曾離開。

明明是微涼的唇齒,相交之時,卻帶了驚人的熱灼。寒冽似乎消逝無痕,身體與心都開始發燙,兩人相擁而吻,綿密柔細,安寧深邃,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點一滴,滲入彼此之中。

——情到深處,再無半點多言。

良久,兩人慢慢分開。

“小紫——”

她剛想出聲,他驀地,又抱住了她。

雪在她眼前猶自翩飛盤旋。

那人呼吸很輕,抱住她的手卻有些顫抖,夙汐下意識擁緊他,許久,他沙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,似乎苦苦壓抑著什麽:“早點回來,師叔。”

——不是早點醒來,亦不是不要再騙我,他只要她,早些回家。

“嗯。”

夙汐眼睛有些發酸,她點頭,輕輕應道。紫英放開她,他看著她,半晌,向她緩緩遞出手,小拇指伸出,像是固執地要留下什麽承諾。

——“好,師叔不會死,就這樣說好了,要不要師叔和紫英拉鉤?”

——“……嗯。”

夙汐囁嚅了一下唇,她想說你怎麽還那麽孩子氣,她想說師叔總是騙你你為什麽還那麽信我,可視線的模糊,卻讓她已經沒有辦法再開口。

她顫抖著伸出小拇指,與他的小拇指勾在了一起,然後,大拇指向上翻起,抵在一處。

“拉鉤……上吊……一百年……不許變……”夙汐指尖顫抖,她哽咽著,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
“……拉鉤上吊,一百年,不許變。”紫英牢牢勾住夙汐的手指,他的話語極輕,卻又極堅決,他靜靜看著她,目光澄澈淡然,又帶著一絲溫和。

“這次不騙你,這次一定不騙你,你等我回來……從今以後,我再也不會離開你……”夙汐吸了口氣,平下心緒,她望著漫天飛雪,輕聲道:“對不起,又要讓你等了。小紫花,等我醒來,我陪你看雪,我陪你看一輩子的雪,好不好?”

紫英眺望遠方,眼眸溫暖:“好。”

——我等你回來,我等你回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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